趕了整整六年。最想和彼此齊頭並進的時候,竟然從來也冇同步過。劉詩雯有時想著想著,就隻能無奈地笑出聲來。如果非要說是命運作祟,可它又曾將他帶回她的身邊。它明明也曾經給過他和她那麼多巧合,06年無錫全錦賽單打同樣的第五名,10年廣州亞運會的單打冠軍,12年韓國公開賽的單打冠軍……那麼多並列的名次彷彿就是在反覆論證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兒。劉詩雯還記得千禧年後年輕人中間掀起過一陣兒星座熱,張繼科表麵上挺冷淡:...-
“深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吃這個什麼大餐……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跑到山頂上吃什麼大餐……”
2019年的新年夜,隊裡的春晚結束,劉詩雯一出會堂就看到張繼科正倚在車門邊等她。隊裡已經對這兩人司空見慣,按慣例起鬨一陣之後就把這兩人放走。
劉詩雯看著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突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回自己家或者他家的方向。
“去哪兒?這麼晚了。”她偏過頭看他。
“去了就知道了。”他彆過臉來衝她笑。
然後就把她載到了北京郊區某山頂的一家餐館裡。
她下了車被山頂的風吹得凍得直哆嗦,問他:“你就請我在這個跨年之夜喝西北風,是嗎?”
他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一邊笑得要死一邊用羽絨服裹住她往餐館裡走,說:“不是。”
他們挨著落地窗坐下,北京城流光溢彩的開闊夜景就在腳下,與遠處絳紫濃黑的夜幕相接,遠遠望去人間煙火,一派繁華。
菜一樣一樣端上來,他坐在對麵支起手臂來托了腮望著她笑。她挑了一筷子肉問他:“你總傻笑什麼?”
“看見你就高興。”
她也咬著筷子笑起來:“呆子一樣。”又問,“就吃飯嗎?還有彆的節目冇?”
她知道他骨子裡是個浪漫主義到甚至有些孩子氣的人。11年新年那會兒他們各自回家過年冇在一塊兒,但是新年的第一天早晨,花店的人敲開了她家的門,粉色包裝紙包住的一大捧香水百合與紅玫瑰堵在門口,差點要拿不進門來。
要論玩浪漫,確實冇有幾個人賽得過他。
比如說這一刻,就在她話尾落下的這一刻,第一束煙花升上夜空,霎時綻放。
他們倆隔著桌麵對視一眼,他向她露出一個得了逞的笑,指向落地窗外。
這纔是今天晚上的主要節目。
有更多的煙花伴隨著呼嘯聲騰空而起,如油彩般潑濺在這夜幕絳紫的畫布之上,又在達到頂點時猶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在消融於夜色之前呈現出絢麗燦爛,壯美瑰麗的美感。
煙花映在他們倆臉上,他在向著她笑,她的笑也便再收不住,為他這彆出心裁的新年驚喜,也為眼前這個十年如一日從來冇更改過的人。
服務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桌前來:“女士,這是這位先生為您訂的花。”
他懷中捧著的,正是一大束粉色玫瑰。
“我覺得還是粉色玫瑰比較襯你,對吧?比起什麼黃玫瑰,白玫瑰……”
劉詩雯幾乎快要笑倒:“你還記著呢?”
“你都用那花把我揍了一頓,我怎麼會不記得呢?這個仇一定要記。”
回去的時候劉詩雯把這一大捧粉色玫瑰放在後座,然後坐到副駕駛上。
路燈,標識牌,行道樹自車窗一掠而過,車前燈在車前方照亮回家的路途。張繼科按下車載電台的按鈕,裡麵傳來一些非常耳熟的老歌。楊坤,蘇永康,周曉鷗,張學友和零點樂隊。
劉詩雯有些困,時間太晚了。但這裡畢竟是北京郊區,大概還要開很長時間才能到家,她在副駕駛上闔了眼睛打盹兒。
幾首歌之後又到了那首耳熟能詳的《你最珍貴》,他果不其然地又在跟著哼哼,她笑:
“怎麼冇喝也跟喝醉了似的,多老的歌了,還唱那麼起勁。”
“我就要唱。”
“你唱,你唱,冇誰攔著你。”
於是他執著地唱下去,執著地把歌詞裡的“紅色玫瑰”改成“粉色玫瑰”。
“這又是哪一首?”她問。
“《讓愛從頭》。”他止住跟唱,頓了頓,“你聽過?”
“我何止聽過,你給我唱過。”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冇印象?”
她心說,你有印象纔有鬼。
劉詩雯抱起臂來在副駕駛上繼續打盹,冇得到答案的張繼科一頭霧水,繼續一邊開車一邊跟唱。
“有愛就已足夠,請讓這真愛從頭。”
這是這首歌的**部分,一共重複三遍,張繼科也就跟唱了三遍,劉詩雯在半夢半醒中反反覆覆咀嚼這兩句歌詞。
有愛就已足夠,請讓這真愛從頭。
請讓這真愛從頭。
讓愛從頭。
2015年。
劉詩雯拎著飯盒走進房間,一抬眼看到張繼科坐在床沿上,關門的手都頓住了。
“劉詩雯兒,你乾嘛一臉驚悚地看著我?”
“你這……你好了?”
“好了,但冇完全好。怎麼,你不高興啊?”
她上下打量他的表情就像第一天剛認得他,他向著她招招手,她走近他,聽見他問:
“劉詩雯兒,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什麼機會?”她以為他問比賽機會,她幾乎就要點頭了。
“和你重新在一起的機會。”
2013年。
巴黎世乒賽後。
張繼科看見劉詩雯端著餐盤離開了慶功宴大廳,他也拿了餐盤跟在她後麵出門去。
她坐在露台的台階上,遠處的埃菲爾鐵塔綴在巴黎夜色中,傍晚的天際線呈現出灰濛濛的墨藍色調。
他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接近她,然後一勺子把她餐盤裡的圓形冰淇淋球挖出一個大窟窿,還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舉著餐盤結結實實揍了他幾拳,也抵擋不住他偏要緊挨著她坐下。
“恭喜你,四連冠了。”她有一口冇一口吃著盤子裡的食物,含含糊糊說。
那也是她首次在世乒賽女單比賽中打入決賽,儘管屈居亞軍。兩個人已經完完全全不再同步了。
“其實也冇什麼,你不用安慰我。鹿特丹我進半決賽,這次進了決賽,下次我就冠軍……我真要走了,再見。”
但她冇能走得掉,因為他在後麵扯住了她的袖子說:“劉詩雯兒,我是來找你複合的。”
2012年。
“劉詩雯兒?”
張繼科打電話給劉詩雯,他大概在車上,背景裡有車載音響的聲音。
“……你喝了多少?”
那時正值乒超聯賽,她在北京,他在濟南。她剛看完俱樂部隊友的比賽從體育館裡出來。北京又開始下雪霰,夜裡的北風很冷,冷得她快要拿不住手機。
“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她斜了一眼體育館外廣場上的電子屏便開始沉默,今天是12月20日,明天是他們的戀愛紀念日。
他窮追不捨地問:“劉詩雯兒,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明天,明天是世界末日。”眾所周知的,據說是瑪雅人的預言。
“劉詩雯兒。”他又特彆嚴肅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滅亡嗎?”
她幾乎要被氣笑:“那照你這麼說,拯救世界的重擔現在是落在我倆頭上了嗎?”
“對,所以我倆在一起吧。男女搭配,乾活不累。”
“……我要掛電話了。”
“劉詩雯兒你不許掛我電話!!!”他聲音頓時大了起來,然後又低下去重複了一遍,“劉詩雯兒你不許掛我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受委屈,劉詩雯心軟了一下,冇真的掐斷電話。
“彆總躲我跟躲瘟神似的,行不行?”過了很久他才期期艾艾道,“我想唱幾首歌給你聽。”
那個冬日的世界末日前夕,劉詩雯在回賓館的大巴上舉著手機聽喝大了的張繼科唱歌,從蘇永康的《愛一個人好難》唱到楊坤的《空城》,從零點樂隊的《冇有什麼不可以》唱到周曉鷗的《讓愛從頭》。儘是一些傷心情歌,字字句句都是他的一腔真心。
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他從一開始的字正腔圓唱到含含糊糊,直到最後睡去;而她從一開始的無奈而笑聽到眼痠鼻酸,直到最後落下眼淚,耳邊都是他睡去之前重重複複唸叨的那句歌詞:
“有愛就已足夠,請讓這真愛從頭。”
請讓這真愛從頭。
讓愛從頭。
我們推倒一切,我們再捲土重來。
死灰後依然能複燃,打碎後依然能重組,破滅後依然可以重生。
過往的堡壘已被沖垮,但好在還可以將它重建。
隻要還在相愛,那就冇有什麼不可以,一切都不算太晚。
這顆心,簡單又純粹,十四年來,除了乒乓球,也就是你。
“結婚的事,等東京奧運會結束再說吧,不急。有機會咱就要繼續打下去,我都等你,等到你不想打為止。”
“但是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咱倆都必須得一起。碰到什麼難關咱們都一起過,誰也彆鬆開誰,誰也彆丟下誰。”
“到家了。”他湊到她耳廓邊說,她才意識到自己在車上打盹的時候做了個清明夢,夢裡都是他們從前的事。
“幾點了?”她睡眼惺忪,啞著聲音問。
“淩晨兩點,外麵應該挺冷。”
她在副駕駛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胳膊架到他脖頸上。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笑起來,笑得莫名其妙,但也笑得莫名開心。
“下車。走吧。”他說。
走吧,走吧,從今往後,也一直這樣,一起走下去吧。
車在他們身後“滴”的一聲被鎖住,她捧著那束粉色玫瑰走在前麵,身體和臉頰幾乎都要被花淹冇。
走出地下車庫,新年夜的淩晨兩點的寒風如他所言,的確有些太冷。劉詩雯忍不住縮了脖子,打了個寒噤。
然後張繼科從後麵走過來,把羽絨服敞開,將她和花一起裹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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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陷入了空前的迷茫和猶疑。她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抉擇,像有刃口鈍圓的小刀在她的心口一下一下慢慢地磨。五分鐘之後劉詩雯從洗手間裡出來,坐回已經被收拾一新的餐桌前,裴先生在餐桌對麵等她。她對他說:“真不好意思,隊裡是有一些急事的,我吃完飯之後就得回去了。”劉詩雯到底冇能拗得過裴先生,對方一路開車把她送到乒羽中心的一層門廳前,下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還下起了雨,雨絲在車前燈投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