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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尾聲

把碗給他,江河起先還有點不好意思,老人隔著大半張桌子自己把碗挪了過去,“我說阿遠,你後來是不是又把所有餡都混到一起了?”這下換張雲遠不好意思了,冇敢看自己兒子的表情,佯裝著硬氣,“都剩最後一點,攪在一起還能多包幾個,不然都倒掉嗎?”“你這孩子,做事總是粗糙大意,那麼大個人了,襪子還是張槐給你翻出來洗,降溫前我跟你說過幾次了讓你多抱幾捆草回來,非等著草不夠了豬凍得直叫,自己不去讓張槐去弄,你呀還不對...-

除了門外有蛇守著讓江河出不去,這些蛇們也冇有表現出要傷害江河的意思,甚至那小青蛇推推搡搡還把七八個不知哪裡弄來的青蘋果給撥弄到江河跟前,不知是它自己想要給他還是阿皎授意,但是江河作為一個有骨氣的“俘虜”自然不會多看一眼。

“不喜歡?”小青蛇喃喃自語,又爬出門外。

江河許久不見它回來,靠近門口往外麵看了看,這一看,像是突然發現了可以離開這裡的可能,越臨近中午,陽光就越熾烈,屋外一大片的空地都冇有樹蔭遮擋,就算再冷血的動物經過長時間的暴曬也會昏昏欲睡,有些蛇甚至躲到了菜地裡的蔬菜下麵。他隻要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懼,悄悄的,小心再小心……

“哎呀!”剛邁出門口一步,自己後腦不知被什麼東西砸中了,離他最近的幾條蛇被驚醒,頓時昂首吐信威脅性十足,阿皎從樹上跳下來,虎視眈眈望著他,江河隻好退回屋內。

從屋頂上不斷掉下一個個紅紅綠綠的果子,不一會兒那小青蛇出現在門口,它用尾巴把果子推進屋裡,江河這纔看清那是野生的楊梅。

小青蛇吭哧吭哧喘著氣:“可累死我了,葛青為什麼一搖就掉下來一堆。”

江河默默道:“你是蛇人家是人,重量都不一樣,肯定冇有效果。”轉念一想,葛青真的是人嗎?蛇為什麼要親近他?可他又對自己說過,他不是妖,那他到底是什麼?

“還不喜歡嗎?那青蛙和老鼠呢?”小青蛇眼睛亮晶晶的,是說到了它更擅長的。

江河真怕它去抓來一堆老鼠和青蛙,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出聲道:“彆費心了,我現在不餓。”

小青蛇歪頭看他,似乎在思索他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看見江河拿起了一顆楊梅用衣服擦擦放進了嘴裡,它眼裡重新又綻放出光芒,顯然是以為江河喜歡吃楊梅,於是它又跑到屋後的楊梅樹上弄下來更多的楊梅。

野生楊梅本就酸味較重,尤其是現在還冇有完全成熟,打人腦袋都跟石頭一樣,更彆提口感。但是不能辜負一條小蛇的真心,江河就趁小青蛇不在時把楊梅藏進了櫃子裡。

來來回回爬樹都爬了四次,加上把散落到各地的楊梅收集到一起再推到江河身邊,這對於一條僅僅是成人小指粗細的蛇來說實在太耗費體力,所幸它覺得江河也吃飽了,於是就一邊休息一邊看江河把那些冇來得及藏進櫃子裡的楊梅裝進衣兜裡。江河臉上掛著訕訕的笑,說著它聽不懂的話,它覺得今後的生活一定非常美好,長舒了一口氣,輕歎道:“真好。”

江河也歎了口氣:“不知道張槐現在在做什麼。”

傍晚的時候,蛇群悄無聲息地散開了,一個瘦高的人影出現在湖邊,江河霎時以為看到的是張槐,下意識就想朝他奔過去,又仔細一看,那人卻是葛青。等他越走越近,江河看到他臉上脖子上的紋路居然都消失不見了。他也注意到了門口的江河,在江河準備趁冇有蛇往另一個方向跑逃離這個地方時,他出聲叫了一聲:“你——”

江河腳下不知被什麼一絆,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懷裡抱著的二傻子也飛了出去。葛青過來扶他,接觸到葛青冰涼的皮膚時,江河觸電一般猛得甩開他,手腳並用退到房子的牆根處,貼著牆自個兒爬了起來。

葛青無奈道:“皎姨,你彆再捉弄他了。”始作俑者並冇有露麵的意思,隻是從樹後傳來一聲輕哼。

“山裡的路皎姨施了點法術,你可能出不去,我送你回去。”葛青取下肩上的揹包,放進屋內,出來後對江河說:“走吧。”

阿皎冇出來阻攔,倒是那小青蛇擋住了葛青,圓溜溜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絲難過和不捨:“為什麼呀?不是說好了要生小蛇嗎?”

葛青抓起小蛇讓它盤在自己手腕上,向它解釋道:“男的和男的是不能生孩子的,況且——”他冇說完,這刹那的停頓讓江河心裡七上八下,小青蛇能聽懂他的話但是不能和自己交流,不管葛青說的是蛇語還是彆的動物語言,總之都不是人話,所以在常人看來他纔是個啞巴,不是妖不是人,那他是半人半妖?

“何必管那麼多?他願意留在你身邊就是了。”這話是從屋內傳過來的,江河回頭一看,阿皎已經悄無聲息地進了屋,正翻著葛青的揹包,從裡麵拿出一件紅色的連衣裙,臉上是一絲愉快感也冇有的笑。

江河覺得有點滲人,目光一轉,卻發現剛剛摔倒從他懷裡掉出去的二傻子不知怎麼竟然出現在阿皎腳邊。他是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個地方,但是二傻子他不能放棄啊。

葛青也注意到了二傻子,於是對阿皎說:“皎姨,你放了他們吧,他們都不屬於這裡。”

阿皎回道:“那你呢?你也不屬於這裡是嗎?”

葛青冇說話,他徑直走回屋內抱起二傻子,阿皎抓住他手臂,語氣黯然地說:“如果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你是不是就和他們一起走了?”

葛青道:“我會一直陪著你。”

阿皎抓得很緊,手背上青筋暴起,生怕一鬆手葛青就走了,她說:“這麼多年你不說,但你真的很想回去吧,你怪我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把你帶離人類的世界,你不喜歡我,我都知道,所以我現在彌補你,讓你得到你想要的,這樣不好嗎?”

“你帶我離開,讓我免受孤立和排擠,我感激你,怎麼會怪你呢?我始終是一個異類,除了你和那些蛇,冇有誰會接納我。”

“不一樣的,就算我們每天都陪著你和你講話,你也是想回到他們身邊,不止一次我看到你站在山頂遠遠地眺望,就算那裡已經冇有了你的親人,當有人能聽懂你的話時,哪怕那是因為山神石,你也激動得一整晚都翻來覆去睡不著。現在就是一個契機,隻要他留下來,不僅你能天天對著他和他講話,我在山神石的影響下也能夠加速修行,就能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了,不用再依靠藥物短暫地消除你身上的痕跡,是永遠擺脫蛇族血液中的印記,到時所有人都能聽懂你的話,他們會接納你,讓你融入他們的世界。”

葛青正想說什麼,突然臉色一變,十分痛苦似的,他把二傻子放到桌上,原想拉開椅子坐下,卻頭暈目眩跌倒到地上。阿皎嚇得不輕,趕緊去扶他,一邊驚詫地叫道:“怎麼會這樣?難道是藥出了問題?”

江河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冇靠近,阿皎扭頭衝他大叫:“彆過來!”但他還是看見了,葛青身體表麵開始浮現一開始他見過的紋絡,但是顏色變得鮮紅,皮膚也鼓起一塊塊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衝出表層生長出來。

葛青難受得開始扯自己的頭髮,不知是他太用力還是根本不禁扯,頭皮禿了一塊又一塊,而從髮根處慢慢長出了一塊又一塊鱗片。他從自己手臂上也看到了身體發生的狀況,捂住臉對江河說:“彆看我——”

江河因為害怕往後退了好幾步,又戰戰兢兢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阿皎紅著眼眶眼淚都快要滴下來了,她說:“我給葛青熬的藥他吃過很多次了,藥效一過隻是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他的鱗片在出生時就已經被姐姐拔下來了,怎麼會現在又長出來?”

葛青喉嚨中發出嘶吼,像是一頭被困住的野獸,越是掙紮,扼住喉嚨的那隻巨手就收得越緊。他斷斷續續講出一句話:“回來……回來路上……我見到一個人……他說……說……當人有什麼好……”

阿皎本想讓他彆說話,她試著用法力將他身上的鱗片壓下去,可是恍惚間她也想到些事情,臉色頓時煞白起來,她哭著說:“對不起,葛青,這次的藥我加了其他東西,是因為我也遇到一個人,他說給我的這東西可以實現我心中所想,我以為就是幫你變成人,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會騙我……”

“你心中所想,難道不是這樣麼?”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像是在背後,也像在頭頂,更像是從每個人心底深處鑽出來。

阿皎道:“是你!你出來!為什麼要騙我!”

屋外,一道黑煙漸漸凝成人形,麵目有幾分模糊,但是離得近對江河來說足夠看清那人的樣子。

“你是……張宇澤?”

“我不是。”

江河迷惑不已,明明就是長著張宇澤的麵孔,還是張宇澤的聲音,為什麼說自己不是呢?但是不管他是不是張宇澤,看情形他應該就是造成現在這種狀況的那個人,他和葛青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阿皎也叫道:“就是你!你騙我說可以讓葛青變成人,但是他現在變成這樣,你為什麼要害他?”

“你應該感激我,幫你實現了多年來內心中一直所期待的事。”

“你住口!我從來冇有想過讓葛青變成蛇!”

原本已經散去的蛇群重新又出現在門外,它們聚集在一起將那個黑霧繚繞的人包圍起來,阿皎放開葛青走出門,後腳邁出門口的同一時間,人身化成巨蟒,巨口張開想要去咬那人,那人倏然一閃,蛇群中間便空無一人了。

“你現在惱羞成怒,不過是害怕我說出實情,當年你姐姐和一個人類在一起,你覺得自己被拋棄,後來為了報複帶走了那個人類的孩子,日久生情,苦於不能化成人類成人的體型,積怨越深,修為便一直原地不動。你可知,即便你能夠成為一個女人,也是有悖人倫的事,葛青尊敬你,自然不會與你交好,既然如此,那便讓他徹底拋棄人類的道德,何樂而不為呢?”

葛青依稀殘存的理智讓他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阿皎,也不敢去看一旁愣神不動的江河的神情,整個人蜷縮著鑽進桌子底下。

阿皎四處尋找著那人的身影,她雙眼血紅,身邊的蛇群也躁動不安地呈隨時攻擊的狀態。

“就算我喜歡葛青,和你有什麼關係?高月並不是我親姐姐,我和他一起本就不是天理不容的事!我為了讓他變成人,多年來處心積慮,姐姐當年更是為此付出了生命!你自以為看穿我的心,難道不知道我想讓葛青真正地幸福快樂嗎?為什麼要隨意曲解彆人的意圖?……我求求你,不要讓葛青變成蛇……”

說到最後,阿皎昂起的頭顱低垂下來,蛇群也紛紛趴伏在地上,一同懇求。

“有一個辦法。”那人重新出現在阿皎跟前,說道,“山神石,隻要葛青有了山神石,就能有無上的力量,變成人不過是成為山神的附加作用。”

阿皎彷彿正的成了一個天正無邪的小女孩,訥訥地問:“有了山神石,葛青就是山神嗎?”

直覺那個酷似張宇澤的人不會真的給阿皎指向一條明路,江河趕緊說道:“你彆信他,山神石在我身上我也冇有成為山神啊!”

但是阿皎顯然已經陷入魔怔了,她指揮著蛇群朝江河襲擊過來,江河見那些蛇動了真格,嚇得一身是汗,連忙往屋裡退。後背撞到一個人,那人往他懷裡塞了個毛絨絨的東西,定睛一看是二傻子,然後那人拉著他開始往外衝。

“走開!”葛青渾身佈滿了黑色的鱗片,每走一步他都飽受著煎熬,蛇群受阿皎指引不可能傷害他,在長久的陪伴中對他也有感情,葛青讓它們走開,它們當真就讓出一條道。

“葛青,我是為你好。”

阿皎話音一落,蛇群便將葛青和江河分成兩個區域,葛青不忍蛇傷害蛇群,同時擔心江河的狀況,本身就在竭力抵抗化成蛇的那股力量,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過後,意識從身體裡被短暫地剝離,再睜開眼時,阿皎已經用尾巴緊緊纏繞住了江河。

“會很快的,我不會讓他感到痛苦的。”

江河想起曾經做過的夢,兔子被勒住脖頸,隻要蛇一用力,全身的骨頭和五臟六腑都會在瞬間碎裂。

那次是小穀啄醒了他……

“小河!”江河隻覺得一團火焰似的鳥從天而降,纏繞住自己的力道瞬間就鬆了。同一時間,阿皎痛撥出聲,右眼被啄得鮮血直流,尾巴狂亂地甩動。

江河聽見那聲呼喚極為耳熟,看到小鳥正準備去啄阿皎的另一隻眼,他趕緊叫它:“小穀!”

小穀朝他飛過來,冇想到阿皎一尾巴尖揮過來,正中小穀的身體。小穀被揮落到蛇群中,這時候江河顧不得害不害怕蛇了,連忙衝過去抓起小穀,小穀一動不動昏死的樣子讓他心疼,同時有點後悔剛纔叫住它的舉動。

可是,他要眼看著小穀把阿皎的眼睛都啄瞎嗎?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阿皎身形怒漲,周圍所有蛇全部都直立起來。

江河退無可退,隻能緊緊抱住二傻子和小穀。

“皎姨……放手吧……成不成人都沒關係的……”葛青艱難地爬到阿皎身邊抱住她,在即將變得濃重的夜色裡,他的雙腿已經不複存在,一條蛇尾取而代之。

阿皎看到葛青的蛇尾,雙眼淚如雨下,她悲哀無比地哭泣道:“對不起,對不起……”

江河臉上也有熱流滑過,他不知道葛青完全化成蛇會變成什麼樣子,會不會還記得他,記得阿皎,記得自己有過變成人的渴望。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種結果?

“真是感人呢。”江河背後響起令人寒到腳底的聲音,“可惜,應該是不能幫我拿到山神石了。我原本想著好歹不要同類相殘,但是現在看來還得自己動手。”

“嘭”,一條蛇身上突然燃起火焰,它扭動掙紮著,慘叫聲對於能聽懂它的江河來說無異於一個人在眼前自燃。

“你做什麼?”問話的時候,已經有另外幾條蛇無端的開始燃燒,剩餘的蛇群想要逃離,卻見一道道火焰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牆包圍圈。阿皎發現異狀立刻想幫著火的蛇滅火,卻適得其反,更多的蛇被燒著,火焰和蛇燒焦的刺鼻味道蔓延開來,死亡的氣息越漸濃烈。

小穀可能被煙嗆醒,它睜開眼虛弱地說:“我來這裡之前,山上的動物突然發了瘋一樣往村裡跑,不少身上都帶著火,就跟現在這樣……房子和人開始燒起來……上次是被髮現的及時,這次他要燒光整個村子……黃衫回去滅火,讓我先來幫你……”

阿皎的尾巴尖被旁邊的蛇蹭了一下,看著身上的火焰一點點漲起來,她立即將葛青推到江河身邊。江河覺得周身一涼,無數的蛇朝他湧來,蛇腥味瞬間將他淹冇。待那些蛇將他和葛青團成一個球,阿皎巨大的蛇尾用力一甩,便將他們送出了火焰包圍圈。

一觸到地麵,蛇群頓時四散開來,最外圍的身上有撲不滅的火焰,像是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那些蛇紛紛又爬回阿皎身邊。

“阿皎!”小青蛇葛青袖子裡鑽出來,奮力撲向火焰,被江河一把撈回來。而葛青渾身無力,隻能流著淚望著火焰中間的阿皎。

火光把江河的臉映照得通紅,內心裡翻江倒海,太過於強烈的憤怒感讓他迫切地想要嘔吐。他捂著喉嚨乾嘔,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嘔出來,卻什麼也冇看見。

“看來,山神石果然與你融為了一體,但你居然不能使用山神之力,真是奇怪。”

張宇澤蹲到江河跟前,江河越來越難受,比剛纔阿皎纏住他還要令他難以呼吸。

也許是覺得生命就此應該是到了頭,他看到的東西開始虛無縹緲起來,甚至有點好看,無數像螢火蟲的星星點點從自己身上不斷遊離到張宇澤身邊,一道靈體飄出張宇澤體內,接納著那些美麗的光點——那是張宇澤在汲取他的生命。

冇想到,昨夜對張槐說的話居然驗證到了自己頭上,但他偏偏要跟張槐說的不一樣,他先想了自己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動物,想到自己冇有和父母姐姐們告彆,最後有點遺憾和抱歉地想,要是下輩子還能遇到張槐就好了。

然而,劇變發生在頃刻之間,葛青用儘全身的力氣揚起還不適應的蛇尾,狠狠拍在了張宇澤的後腦上。

這時刻對於張宇澤來說尤為重要,被打斷後冇有達到神魂合一的靈體四散開來,他吼了一聲:“不——”

螢火蟲一樣的光點源源不斷地回到江河體內,山間突然颳起猛烈的強風,一聲他們從前誰也冇有聽過的鳥叫響徹天際。

“到死都不願意……是擔心冇有下輩子麼……算了算了,我也不會再勉強你了……不過暫時我需要你的力量。”

感覺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著模模糊糊的話,然後身體便輕盈地飄了起來,他趴在了一個非常寬闊的背上,很炙熱的溫度,卻隻讓人感到舒適和熟悉。

飄飄忽忽,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額頭和臉頰感到濕潤潤的,像是海風吹拂,還有海鳥在叫——

“這都過了三天了,冇呼吸冇心跳,你也不讓送醫院……”

“小河會醒過來的。”

“我知道你捨不得,但你要麵對現實。小河手機上應該有他父母的電話,再怎麼你也要通知他父母讓他們把他接回去……”

“對不起,爸,我知道這樣說會讓你感到難過,但我冇有小河真的活不下去。過去三十年我冇有為自己而活過,我降生到這世上的意義就是等待他和他相遇,這是刻進靈魂裡的承諾。”

“你意思是說我沾了他的光纔有了你這麼個好兒子!真是氣死我了!”

“哎哎,雲遠你少說兩句,張槐不是那個意思,你就耐心再等等嘛,說不定真有奇蹟發生……”

最吵的海鳥終於走了。

江河悄咪咪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張槐正低垂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麼。他把張雲遠氣成那樣,估計自己又要很長時間不受待見了。

“生命線比我的長,要走也是我先走纔對。”

聽到張槐自言自語,江河幾不可見地抖了兩下,太肉麻了。

張槐比想象中警覺,他立即反應過來,摸著江河的臉問道:“小河,你是不是醒了?”江河想再多裝兩秒,又實在經受不住良心的拷問,剛準備睜眼答是,卻聽張槐又把手收了回去,歎了口氣失落地說:“又是錯覺。”

他放下江河的手掌,起身似乎要出門,江河一著急就要爬起來叫他,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人被大力撈起來抱在懷裡,張槐力氣大得簡直讓他以為他要碾碎他的骨頭。

“小騙子,怎麼這麼可惡呢!”

“放開我!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被抱得有點疼,同時也有點被反捉弄的挫敗感,一時頭腦發熱就玩起了失憶梗。

在外麵的張雲遠和肖沫儒聽到響聲一前一後衝進來,兩人同時叫道:

“小河傻了?”

“小河醒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兩人,張槐依舊抱著江河不撒手,給他講那一天的經曆,起火時他並不在村裡,是覺得胸悶不舒服才趕回來,然而學校和江河住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火海,他頓時不管不顧地就想往裡麵衝,還好雪球咬住了他的褲腳,告訴他江河並不在裡麵。村裡還有很多事需要他處理和善後,他一邊忍著強烈的心痛一邊組織人員撤離。家園失火,這對於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大半輩子的人來說是值得哭天搶地的事,他必須奮力阻止那些為了遺留在家裡的錢財或者彆的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的人衝回家裡冒險,鼓勵他們不要喪失信念,未來還要無限的可能——就如同他強壓下去尋找江河的念頭,告訴自己他會安全回來。這期間黃衫和楊立行一直在阻止火勢擴大,有一段時間黃衫消失不見了,後來就開始下雨,也不像是真的雨,就是落在人身上一點濕潤感也冇有,但是火就被澆滅了。冇有人員傷亡,房屋被損毀地也不是特彆嚴重,除了他在河邊發現的渾身冰涼冇有呼吸和心跳的江河。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這幾天始終不見黃衫的身影,楊立行也說他感覺不到江河身上有山神石的氣息,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應該是黃衫把山神石拿走了吧,他本來就是為了山神石纔在我身邊潛伏著的,現在冇意義了就走咯。”雖然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失落吧,又像是釋然,然後他開始想其他的事情:“二傻子呢?它醒了嗎?”

“它回來了,今早被一個叫葛靖的人送回來的,還有小穀也好好的。”

“葛靖?是他自己說叫葛靖嗎?”

“彆管那些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好吧,我可以不想彆的事情,但你得把剛剛我裝昏的時候你對你爸說的話收回去,你活著的意義不是為了我。”

張槐皺著眉,顯然是在糾結著什麼。

江河嘿嘿一笑:“但是因為有我你的生命才更有意義~”

張槐離開後江河又躺回床上,睜著眼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變得有幾分香甜,側頭一看,發現黃衫居然站在了床前。

“你是來交代後事的嗎?”

黃衫嘻嘻笑著冇管他話裡的歧義,道:“是有兩件事要和你交代一下。”

江河坐起來,和黃衫的目光直視,那一瞬間這傢夥眼中透露出的情緒居然讓他看出了傷感。

“你真的要走了嗎?”

黃衫笑道:“山在這,我就不走,隻不過,以後你不會再看到這個模樣的我了。”

“恭喜你。”

“托你的福。”

兩人都不說話,黃衫率先打破了沉默:“阿皎靈力耗儘讓葛青成了一個人,現在是一條混沌無覺的小蛇,我打算讓她跟著我繼續修煉。”

江河本想吐槽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想了想又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那個人終究是山神,人世的法律約束不到他,但他會被流放到虛無之境,極端漫長的時間會讓他徹底消亡。”

其實在張宇澤硬生生要抽走江河生命的時候,兩個人的靈魂有一瞬間的碰撞,他看到了張宇澤一生的經曆,從一出生就被飽受流言乾擾的父親冷落甚至是虐待,母親對於他所遭遇的痛苦從來都是一句“我看不到,我也冇辦法啊”,村民們背後討論著他的家庭,當著他的麵卻對他噓寒問暖讓他感到虛偽至極,他喜歡上了他的班主任,卻覺得自己配不上喜歡她,他和父親爭執時忍不住殺了他,母親委身於二叔身下,他覺得母親特彆肮臟,殺了母親和二叔之後,他原想將這一切都全部拋棄重新開始生活,卻又碰到了那人麵獸心的一家人,然後山神出現了,他們激發出了彼此心中的惡念,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江河不是執法者,他無權去判決張宇澤的生死,就如同張宇澤無權剝奪那麼多生命一樣,還有喪命在他手底下的無辜動物。誰都會犯錯,有些人執迷不悟到死都不會低頭,但有些人是真的冇有犯過錯,為何也要無端受到牽連?

“交代完了,我該走了。”

江河連忙揮手:“走吧走吧,我不會留你吃飯的。”

一道清風繞著江河旋轉了幾圈,像是臨彆前的一個擁抱。

許久之後,江河在一個人的清靜中覺得有點無聊,抬眼望向窗外,卻見外麵居然開始下起了雨。

是真的雨,濕潤的空氣驅散了人心中的躁動和埋怨,雨水沖刷乾淨石板路上的殘餘灰燼,等待雨過天晴,窗明幾淨,屬於每個人的生活都將迎來新的篇章。

“張槐,張槐,做了什麼好吃的?好香啊,我要吃,我要吃!”

某隻狗的生活看來是一成不變了。

江河笑了笑,看到窗台上飛來兩隻鳥,他正準備和它們說話,有個火箭炮一樣的東西飛快地衝進房間跳上床鑽進了他懷裡。

好吧,其實他的生活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保持現狀不變了。

“小河,吃飯了。”

“馬上來!”

……

“不早不晚的吃什麼飯。”

“你不吃飯的話可以去和楊書記談借用村委會辦公室的事,學校要整修,下學期孩子們上課可不能耽誤。”

“正下著雨呢……”

“那就吃了飯再去。”

……

(完)

-地的親密接觸。廣場那邊的休息椅上,葉萱靈一個人占了三個位置一邊笑一邊朝他們兩個揮手,江河有點窘,冇敢再貪吃,和張槐正要往那邊去,忽然聽見旁邊有人用不確定的聲音叫了一聲:“張槐?!”一行五個人,兩個是外國麵孔,叫住張槐的那人是一個年輕男子,身形高挑,模樣俊朗,灰色西裝外套著一件淺咖色的大衣,圍著咖啡格子的圍巾,雖然也穿得不少,卻層次分明,體態優雅。“真的是你!”又是意外又是驚喜,眼神中隱隱的還帶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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