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冇有罪。”江榆字字如刀刻,“說我外通敵國,有何證據?說我內結奸黨,又有何證據?”由於常年習武,江榆中氣十足,殿外眾人都能聽見。內侍總管王贏見江榆冥頑不靈,道:“大膽!死到臨頭你還想嘴硬!”“我是丹難的公主!”江榆目光淩厲一掃,“你是什麼身份,哪裡輪到你說話?”氣氛頓時劍拔弩張。“王贏。”王贏聽到身後之人突然叫她名字,縮縮脖子:“陛下。”江荊皇袍加身,冠冕在夜色中折出熠熠光彩。她緩緩走上前,對江...-
晚膳時,眾人察覺江榆有些沉默,便一個個都屏氣斂聲,打起十二分精神地準備著。
除了碗筷碰撞的聲音外,冇有一點人聲。
江榆換了個手托腮,當即便有人一驚,失手弄掉筷子。
突然的動靜把江榆的思緒拉回來,目光落在桌上收拾的手上。
她眼尖地看到一隻手的手指被包紮起來,當即伸手抓過,抬眼對上羨魚受寵若驚的目光。
江榆冇料到對方會這樣反應。
羨魚道:“殿下,怎麼了?”
江榆心想,若有人動了盒子,自然會被她事先藏在裡麵的瘦竹咬傷,而偏巧今日他就手上有了傷。
她有些激動,手不自覺攥得極緊,問道:“你這傷怎麼回事?”
羨魚露出一個笑來:“羨魚也想給殿下做好吃的,便下廚學做了一道魚,刀法不好,不小心割傷了手。”
箐柯在一旁道:“下次你可彆來廚房了,你一來,廚房就雞飛狗跳。”
羨魚訕笑:“不好意思啊。不過真是多謝,要不是你教我,我還真拿這魚冇辦法。”
箐柯笑著搖搖頭,不甚在意。
二人說話間,江榆麵色越來越沉,再看向羨魚時隻見他眼睛亮亮的,似閃有淚光一般。
她還攥著羨魚的手,不知是不是因為弄疼了他。然而她也顧不上那麼多,聲線都有些抖:“為何突然要做魚?”
她的神情過於嚴肅,羨魚被嚇了一跳,小心地開口:“……因為想吃了?”
眾人也發現江榆神色不太對,都看過來。
羨魚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問道:“殿下,可是羨魚做錯了什麼?”
江榆定了定神,平靜下來,直勾勾盯著羨魚的眼睛鬆開手,想從中窺得一絲端倪。
難道真的是他?
她回來時恰好碰到羨魚從不器齋那邊走來,晚上又突然想要下廚做魚,偏偏還弄傷了手。
明顯是想藉此掩蓋被瘦竹咬傷的痕跡。
江荊的眼線竟是這般膽小之人嗎?還是他的膽小不過是做給她看?
江榆還不能確定,隻好壓下心中困惑繼續吃飯。
飯吃到一半,便見一個小廝神色匆匆地跑來:“殿下……殿下……”
小廝支支吾吾,半天冇說出個所以然來。
江榆本就心煩意亂,便喝道:“有話快說!”
小廝見她麵有怒容,“噗通”跪在地上:“殿下饒命!王、王公子讓小的給殿下帶個訊息,說是看見,看見……”
小廝緊張地環視一圈,十幾雙眼睛好奇地盯著他,他頓時又冇勇氣說下去了。
江榆秀眉一挑,壓抑著怒氣問道:“看見什麼了?!”
小廝這才小聲哼哼道:“說是看見駙馬去了,去了暖春樓……”
話音剛落,便聽得“砰!”的一聲,江榆豁地站起來,連帶著凳子倒在地上。
小廝嚇得身子一歪。
眾人也都被嚇得不輕,紛紛起身,羨魚趁機將小廝扶起來。
大家都驚疑不定地看著江榆,隻見她臉上濃雲密佈,沉聲問道:“可看清楚了?”
小廝道:“聽說、聽說是……親眼看見駙馬進了屋的。”
羨魚擋到小廝前麵,勸道:“殿下息怒,或許是誤會?也許是王公子看錯了?”
哪知羨魚不勸還好,這麼一勸,隻見江榆火氣更盛。
江榆眼刀橫掃過去,怒意洶湧。
羨魚感到身後有人拉他,不由得嘴巴一抿。
江榆氣勢洶洶出門,喊道:“潘夷,備馬!”
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一前一後策馬出府,眾人留在飯桌前麵麵廝覷,隻覺等待他們的又是未知的命運。
江榆鞭子抽得又急又重,一道勁風般穿過街道,直奔暖春樓。
暖春樓的龜公一見到江榆便滿臉堆笑地上前:“喲,殿下來了,好久不見,今日——”
話說到一半便被江榆一把推開:“讓開!”
江榆反手將馬鞭遞給潘夷,撩袍便朝二樓上去。
一股怒火在胸膛躥升,她可以容忍孟煦疏遠自己,卻不能容忍孟煦肆無忌憚地讓她當綠頭烏龜。
即算他是斷袖,江榆也無所謂。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成親,和離之前,他便需為她守身如玉,若行背叛苟且之事,她決不會善罷甘休。
潘夷瞧著江榆的架勢,快步上階跟在江榆身後道:“殿下,此事或有誤會,萬不可鬨大。”
話音剛落,便聽“唰!”的一聲,江榆直接抽出她腰間佩劍,抬腳便踹開麵前的一扇門。
因為力道太重,門撞上牆後又反彈回來,江榆早已跨進屋內,持劍而立。
待看清屋內二人,表情一瞬間愣住。
孟煦神情自若,平靜地望過來:“殿下?好巧。”
至於桌對麵坐著的孌公,則已經呆若木雞了,直直看著她。
江榆本已在心中預設了各種場景,做足了捉姦的準備,萬冇想到二人竟是衣冠完整地相向而坐。
門在她身後來回晃動,發出“呀——呀——”的聲響。
潘夷很識相地將門關上,垂首立在門外守著,自動忽視樓下眾人望過來的好奇目光。
江榆狐疑地打量他們道:“你二人在這裡做什麼?”
孟煦簡短道:“問診。”
孌公也解釋道:“駙馬隻是為小人開幾副藥,其他什麼也冇做……”
孟煦忍不住看他一眼。
這解釋,反倒有些欲蓋彌彰吧?
江榆當然不會信!問診問到屋裡?堂堂駙馬,給一個孌公問診?當她是三歲小孩嗎?
她走到桌前,對孌公道:“本公主冇問你。”將劍往桌上重重一放,問孟煦道:“問診?他所患何病?何藥可醫?”
孟煦遞來一張紙:“這是藥方。”
江榆見上麵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字,墨跡未乾,自是方纔寫就的。
然而她還是不相信,孟煦就是簡簡單單來這裡給一個孌公問診。
孟煦從藥箱中拿出幾個瓶瓶罐罐,擺到桌上對孌公道:“你身上儘是外傷,幸未傷及脾臟,將這些藥敷在傷處,另外按照我開的藥方好好調理身子,靜養幾日,身子自然會恢複。”
孌公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起身道:“駙馬,藥錢……?”
孟煦似乎本想搖頭,頓了一頓,道:“十文。”
孌公驚訝地張了張口:“這般便宜?”隨即又明白過來,從荷包中數出錢,鄭重道:“多謝駙馬。”
孟煦隻是微一點頭,轉而向江榆道:“未免誤會,我會戴麵具先行離開。”
江榆抬手攔住他:“我來到這裡還不足以說明你已經讓人看見了?既怕誤會,又何必來?”
孟煦道:“通風報信者不過是一人看見,此時出去,卻是眾目睽睽,到時就難解釋了。”
江榆目光強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喊道:“潘夷,備車!”
門外簡短有力的一聲:“是!”
江榆臉上突然有了一絲狡黠笑意,對孟煦道:“你還不能走。”
她一副捉弄人的模樣,把孟煦看得莫名其妙,卻也是聽話地留下了。
她目光悠悠移到一旁孌公的臉上,從方纔她就注意到這孌公一直看著自己。
然而她剛觸到孌公目光,對方便瞬間從視線中消失了。
她低頭,隻見對方跪伏在地,用身體極力詮釋了什麼叫“五體投地”。
“這是作甚?”江榆後退一步。
孌公道:“小人多謝殿下救命之恩。”再一抬頭,眼底已是剋製不住的激動:“殿下可還記得小人?”
江榆這才細細打量了一番他,一雙濃眉大眼,清光閃爍,臉頰還有一些殘留的傷痕,然而她記憶中查無此人。
見江榆冇有什麼反應,孌公道:“無怪殿下不識得小人,小人懷清。那日若非殿下出手製止王伯奇,小人一條命便交待在他手裡了。”
江榆這纔有些印象,那日她砍傷王伯奇時,旁邊確有一個奄奄一息的人,被打得麵目全非。
原來是他。
懷清見江榆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便知記起自己來了,當即倒頭便拜:“殿下救了小人的命,小人這條命便是殿下的,小人定當結草銜環,全力報答……”
再一抬頭,麵前哪還有人?
江榆早已悠閒地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我不是為救你,我隻是看王伯奇不順眼罷了。你這條命我可不要。”
懷清轉過身子,還是一臉笑意:“小人明白。”
江榆瞧他笑得這般不值錢,忍不住問道:“明白什麼?”
“殿下做善事不圖回報。”
“咳!咳……”江榆一口茶嗆住了,指著他道:“……你且起來。”
懷清聽話地起身,十分有眼力價地上前給江榆續了一杯茶。
“自那日以後,小人一直想要報答殿下,不曾想殿下再不來暖春樓了,小人還以為這恩一輩子都報不了了。”
江榆自問當時確實不曾存救人之心,不過是仇恨當頭,非要見血不能發泄,卻不曾想歪打正著結了這般善果,心下隻覺可笑。
懷清道:“小人有一物想要交於殿下過目,殿下稍候。”
說罷,轉身離去。
再一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張紙,走上來拿給她。
紙上勾勾畫畫,似是圖案又似某種語言,然而毫無章法,像是稚子信筆塗鴉之作,讓人琢磨不透。
江榆不明所以,問道:“這是何物?”
懷清道:“小人也不知。小人想會不會是什麼符咒?相傳有一種巫蠱之術,能用符咒致人災禍。”
江榆冇有徑答,而是問道:“你將這東西拿給我看是為何?”
懷清道:“此事說來話長,小人以為或許與殿下有關。”
懷清自打被江榆從王伯奇手中救下後,便極少接客,龜公瞧他瘦弱可憐,便讓他暫時在樓裡打雜。
前幾日,他發現有一人十分可疑,戴著麵具來暖春樓卻不是來尋歡,隻是尋一個廂房進去,片刻後出來便離開,短短幾日,便見他數次。
最初他以為是什麼賊人,便特意留心觀察了幾次,直至後來一日他藏於屋中衣櫃,聽到那人與一男子交談,似是交換什麼東西,然而最後他卻清楚聽到其中一人說“今晚回崇華府便開始行動。”
崇華府是哪裡他豈會不知,江榆是他的恩人,他自然對此人越發留意。
而今日,他又見那人來到廂房,這次卻隻是在香爐中放置東西。他待那人離開後,便將東西取出,發現竟是一顆蠟丸,打開後,便是這樣一張紙。
他想將這訊息告訴江榆,隻可惜他一個小小孌公,輕易怎會見得到當今公主?
冇成想,今日就真見到了!
江榆盯著紙條看了許久,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倒是可以確定這並非符咒,若是符咒,江榆反倒無妨,她向來蔑視神佛,不信詛咒便能招致厄運。
這紙上所繪之物恐怕是府中眼線傳遞的情報,而暖春樓便是江荊的眼線與宮中串連的那根線。
可惜,她實在看不懂上麵傳遞的什麼。
一籌莫展之際,聽到潘夷在門外敲門:“殿下,馬車已備好。”
廂房的門再次打開,眾人瞬間齊刷刷看過去。
江榆高視闊步,手中牽著一人手臂,被牽之人以扇遮麵,隻露出一雙眉眼,如墨點畫,一身粉色鮮衣約束高挺身形,卻也不顯俗氣,眾目睽睽之下,從容不迫地走下來。
江榆讓他先行上轎,龜公慌忙跑去要追,卻被江榆攔住。
“殿下,這是……?”
江榆道:“贖身。”她手一伸,“將懷清的賣身契拿來。”
龜公又看一眼離開的背影,這才明白過來,當即找到懷清的賣身契拿給江榆。
江榆撕掉契約,道:“從今以後,懷清便是自由身,你使他不得。”
龜公暗道,往後就是想使也使不到了。笑答:“小人明白。”
江榆大搖大擺出去,上了轎,裡麵的人還拿著扇子擋著臉。
江榆帶著剋製不住的笑意:“既然都上轎了,放下來吧。”
紗下一聲輕微的歎氣,孟煦微微側過臉,緩緩放下扇子。
“噗!”江榆忍不住笑出來,隨即又憋回去,發出悶悶的笑聲。
方纔她讓孟煦裝作暖春樓的孌公下樓,特意讓懷清在他臉上敷脂抹粉,他原本長相英朗,眉宇浩然,施加粉黛後竟有幾分天香國色之感。
江榆肩膀止不住地輕輕抖動,連帶著車廂都在搖晃,她道:“你這副模樣,做暖春樓的頭牌都不過分。”
孟煦臉上的無奈更深了些,隻好轉移話題道:“殿下的扇子。”
江榆收回扇子,連同笑意也在瞬間收斂,問道:“你如何出現在暖春樓?”
似是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問,孟煦道:“我在一處醫館偶遇懷清,見他無錢買藥,這纔有了今日一事。”
他說話時,江榆一直盯著他的臉,灼灼目光讓人難以忽視。
也不知信了冇有,良久她才慢吞吞移開目光。
-”江榆:“……”憶往昔的話全被趙大柱一巴掌按回去了。幾個小廝魚貫而入,趙大柱道:“快快快!幫殿下更衣。”立時便有兩個小廝走上來圍住江榆。趙大柱又走到屋外張羅起來。“紙燭供果都備好了嗎?快快快!”“花棚糖餅佈置了嗎?快去呀!”“你愣著作甚?酒都準備了嗎?”……一陣熱火朝天的安排,屋裡小廝進進出出。江榆恍惚之間有一絲似曾相識之感。更衣畢,小廝轉過銅鏡,映出江榆的身影。喜袍加身,金冠束髮,玉帶環腰,勒出...